再想起林央是浮华宫的什么副宫主,脑子里念头转了转,疑惑不放着,遂问:“师兄这几年没回神仙谷,外头事忙吗?”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嗯,还好,我常给谷里头捎信,做啥事干什么都写得清清楚楚。”小七说了说,又意有所指地道:“不像某人一出谷便失踪,好不容易得了消息,他却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要不是后来偷偷跑去看,还真不敢相信兰罄就是咱家石头大师兄。” “师兄你跑去魔教偷看?没被抓到?”小春可好奇了。 这魔教他也偷偷溜进去过,守卫挺严,要不是仗着手里有些药,靠他那只剩三成的三脚猫功夫还真无法全身而退。 “你师兄我易容术天下无双,哪会被抓。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去,再光明正大走出来的。”小七挑眉看着他家小师弟,再道:“还没说你呢,写意山庄那会儿做啥跑到我跟前让我打,要让二师兄知道了,不把我头给砍了不成!” 小春这会儿张嘴想说话,小七自顾自地又说:“也对,忘了你失忆!反正我那天也让你打到吐血,不计较你把七师兄给忘了,算扯平。” “血我后来也吐了,扯平扯平。”小春大笑后道:“至于这失忆部分,我睡了一觉起来,自个儿给自个儿治好了,忘光的全都想起来,自然连你也想起来了。” “你小子厉害,失忆了还能治自己的失忆。”小七可真是讶异。 “师弟我神医来着呗!”小春自吹自擂,丝毫不害臊。 小七哼哼几声,与他相视而笑。 “对了师兄,你那天打擂台时凝水成针的招数是怎么使的,让师弟看看成不?”小春往小七猛眨眼,一脸好奇。 “得了得了,别再眨了,就不怕你眼抽筋!”小七语毕,手指伸入仍冒着热气的茶盏中,拉出一道水柱,而后手一翻截断水流,再发出时水已成冰,笔直射入床柱当中,缓缓融化。 见他家小师弟眼睛睁得大,满脸笑地望着融冰,小七又哼了两声:“有人在师父授业时往药炉里钻,这招咱七个师兄弟都会,唯独就你不会。” “易容术咧?”小春转回头来,再问。 小七想了想。“二师兄学奇门术数、大师兄使毒、你专精医术,这门易容术是师父传给我的。不过因为大师兄也学了点易容皮毛,他就不爱他那张脸,师父拗不过才教他。” 小七摸了摸小春的小脑袋,瞧着他的模样,笑道:“师兄晓得你想问什么,回春功的散功口诀我会写给你。你现下筋脉有损,此时此刻散功不得,否则回春功一散,筋脉一爆,就等着我抬你回神仙谷让五师兄六师兄使鞭法给你鞭尸去。” 小春干笑了两声。“知我者七师兄也。” “七师兄什么也不知,就只知你这臭小子天生爱惹事!”小七啐了声。 师兄弟俩几年没见,秉烛夜谈直至东方露了鱼肚白。 小春在外头昏睡了一天又瞎混了一天,整整也有两天份了,这再不回去云倾肯定会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找人,这才辞了小七,说自己得回去。 小七送小春到门口,临行前顿了顿,想了好一下子才说: “我底下人打听到大师兄被端王抓了,就关在皇宫里。大师兄不会喜欢那个地方,你离端王近,办法也多,想个法子把大师兄弄出来。” “嗯,晓得了。”小春点头。 “我晚一点送地图给你。”小七双手负在身后,垂目说道:“自己小心点,作不来也别逞强,我再想办法。” “那……”小春本来还想开口问小七同不同他一起去救人,后来还是没问出口。 师父当年在外行走时,捡了他们几个师兄弟,有家有姓的像大师兄,名字自是不会改,无父无母的弃儿如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便随师父姓百里,名字以师门排行为号。但其中还是有例外的,像二师兄与七师兄是舍了原来的名字,随师父姓,叫师父重新起名的。 七师兄原来不叫小七,他有父有母,更有双亲给的姓名。他,是那年和大师兄一前一后被师父从宫里救出来的,脸上一道道深刻见骨的伤,也是从宫里带出。 伤成那样,面容全毁,几乎全盲,曾经遭受何等凌辱对待,不言而喻。那地方,若是能够,断不想进去第二次。小春明白。 七师兄说大师兄不会喜欢那个地方,多半和自己想的一样,都是那个意思。 旧地重游,往事历历。 不堪回首。 驾轻功向前奔了几步,越上屋顶跳了几跳,再回头时,七师兄还是待在送别时的小木门前。 见小春频频回首,小七露了笑,朝他摆摆手,要他快些回去。 阳光下,如今叫做百里七的人笑容闪耀,一对虎牙雪白生光。那些曾经困扰过他的往事虽无法烟消云散过了便忘,却也能够逐渐释怀,一一淡去。 小春望着这个笑容和煦的青年,突然好想让兰罄和如今的这人见面。 他很希望七师兄那种云淡风清的笑容,可以在大师兄脸上展现。 该千刀万剐的皇帝已经死了,多少年的恩怨也早巳过去。他家大师兄该抛却以往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怀着心里的伤,抱着心里的恨,一辈子陷在腥风血雨的江湖里,不至死不罢休。 “走了!”小春大喊一声,再不回头,往端王府奔去。 进府时大摇大摆地,没人阻拦他。小春左手糖缠右手肉包子,一跳一跳地跨过门槛,朝里头走去,嘴里头还哼着:“今儿个天清气朗啊,小手拉着咱去踏青啊,你叹青山多妩媚啊,我见你比青山美啊……” 小春心情愉快地入了寝宫,正想开口喊人呢,哪知才推开门,忽闻破空之声,迎面袭来三根梅花针,其劲式凌厉凶狠万分,叫他心下大惊背脊发冷。 可后来屋内之人再度连发六枚银针,追上先前三枚,将其打偏斜飞射入小春身后门板。 小春咽了口口水,慢慢跨进门,心里头占摸着眼前情势。 云倾这回出手这么狠,肯定是气煞了!不过发出暗器之后肯定立即后悔,才补上六枚银针,挽救了他这又高又挺的俊俏鼻子成为小针包的悲惨命运。 想到又惹美人生气,小春的心揪了一下,疼了起来。 “云倾……”小春嗫嚅着。 然而当见着云倾那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时,小春心更是痛了。 天杀的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方才离开七师兄那里时做什么不赶快回来,竟然还跑去逛大街买包子糖缠! “云倾……”小春讨好地喊着他家美人儿的名字,脖子却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云倾这回连句话也不肯说,恐怕真是气煞气疯了。 云倾不答,跨坐在床沿,脸转了过去不看小春。 小春慢慢地爬上床,上床前怕那糖缠弄脏云倾的衣裳,七手八脚地吞了。可红糖李子吞太急哽住喉咙,他一口气堵住出下来,卯足劲猛捶胸口好几下,不容易才把东西咽下去。 云倾这时偷偷瞥了小春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担心。 这赵小春每回吃东西都这么不小心,这回吃太急,看,果真噎着了。 手指动了动,本来想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可一想自己找人找了两天,自己都还火着,哼了声,又不动了。 云倾只要眉毛一抬眼神一瞟,小春便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云倾这回忧心的神情动作自然逃不过小春的眼。 想他赵小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云倾美人儿不理他而已,美人现下既然还会担心,那一切自是不成问题,解决一半了。 “云倾呐……”小春陪笑道。 云倾冷哼了声,转过头不看他。 “美人啊……”小春再笑。 云倾还是冷哼。 “欸,我知道是我错,不该迷晕你的近卫,不该偷溜到外头去,不该去湮波楼吃面,更不该在那里遇见混小子东方小四。最千不该万不该的还是就这么没声没息不见人影,让你找不到人。”小春歪着头,硬是将脸凑到云倾面前。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叫做万、分、诚、恳! 小春拿出所有的诚意凝视着云倾,轻声说着一切抱歉言语。可云倾不想听这人的废话,不断闪躲。 小春追着他,云倾脸往东他就往东、云倾脸往西他也往西。 到最后云倾烦闷的瞪着小春,那梅花针再度忍不住即将出手,小春见况急忙扔了包子,握住云倾的手放在自己心坎上,那针随手一摸扔到别处去,不让云倾拿着那危险的暗器。 “心肝呐……”小春万般柔情地喊着。 “叫心肝也没用!你到底想要我如何!”云倾恨恨地道:“一而再再而三,做的都是这些事,若没人看着,一出去就不回来。我找你许久,与敬王大打出手,走遍整个京城,却都见不到你一面。我……我……” 云倾不知该怎么将心里头那些令他喘不过气的感觉说出来,他死死地瞪着小春,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若非现下手给这人紧紧握住,他真怕自己就此把这赵小猪的脑袋拧下来。 “欸!”小春突然笑了。 云倾气岔,挣脱小春的桎梏,抓着他漾着笑的脸,拧了下去。“笑,我叫你再笑!” “唉呦!”小春作怪叫了声,故做哀怨地揉着脸颊,悲声道:“你怎么下手这么重!拧我之前,该问我为什么笑,又为什么在外头晃了这么久才是!我自然有理由,你发脾气之前,就该听听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云倾问。 “我同你说!”小春突然笑开来,一脸春光明媚地说:“我那日服药出端王府,结果遇到小四子那混帐。后来跟他打了一架,虽然我赢了,不过他靠着人多竟然包抄我。又后来药效发作吐得我七晕八素,幸好被我七师兄捡了回去。” 小春说到他久未谋面的七师兄时整个人兴高采烈的,云倾不喜欢小春谈到别人时如此开心,皱起眉伸手又要往小春脸上掐去,小春这才赶忙转了话锋回到正题上。 “为泻积毒,搞得我这阵子一下子拉一下子吐,折腾了许久,这几日终清除了体内蛊毒。毒没了,脑袋也清楚了,被压制的记忆如今才全数返回。我从昏迷中醒来后可是没敢耽搁,谢过七师兄便立刻回来的。”小春笑道:“你啊,也不问清楚便发脾气。我这般辛苦是为谁,又拉又吐的被人嫌弃,昏倒在外头还被人说故意闹事走失。” 小春说这番话时,云倾只是愣愣地望着小春,不知该作何反应。小春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讲着这两日来种种遭遇,在提及自己恢复记忆时,云倾再也忍不住,突地一把便将小春紧紧抱住,箍得他生疼。 小春失笑,轻声道:“好了,我记起你了,现下是不是该开心点吗?笑一个给我看呐!” 云倾不说话,小春说了两句,也静了。 他感觉到云倾细细颤抖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激动,令他虽张口,却难以言语。 小春是懂云倾的,一直以来都懂。 自己失忆那段期间云倾不说,但不代表小春不晓得。这个人一直都怕自己将他丢下,被自己所遗忘,他心里头的恐惧从来如山那样高、似海那般深。 偶尔夜里醒来,小春能看见云倾睁着眼不睡,静静地望着他。 问云倾怎么了,这人总是怔怔地说,怕人又不见,所以睡不好,起来看看。 这样的情境一再上演,到最后小春干脆把自己往云倾怀里塞,让云倾摸着、碰着、抱紧了,确定人是真的在怀里,云倾才又悠悠睡去。 记得与不记得,对小春来说不大要紧,对云倾而言却相距颇多。 云倾觉得不记得的那个,是只剩半个的赵小春。忘掉了与他从相知到相惜的一切过程,只有一半的赵小春会因别人的几句话、一些挑拨,便质疑起他的真心;只有一半的赵小春对他半信半疑,甚至看管不紧,便会绝尘而去。 记得与他经历种种的那个,才是完完整整的赵小春。完整的赵小春会心疼他、舍不得他,就算天下人与他为敌,赵小春也会站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永远永远,都不离开他。 小春明白云倾的想法,自然也晓得云倾当下的激动,他双手虽无法完全环着云倾,却仍努力地抱紧这人,轻声说着:“对不起,云倾,对不起,害你一个人孤伶伶这么久。” 云倾的喉间哽咽,努力许久却始终找不回说话的能力。他想回应小春,尝试了几次,才得困难地吐露出颤抖语调来:“别再……别再离开我……”他的眼眶,热得难受。 “嗯……不会了……”小春整个人都埋进云倾怀里,任他抱着。 云倾闭上眼,静静搂着小春。 直至这些日子多番折腾的小春真的不舒服,扭了扭,云倾才小春打横抱起来,让小春靠得舒服些。 沉溺在这种安详里,云倾不舍得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小春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了声。 “怎么?”云倾问。 “没,只是想起我什么都忘光时,居然连续有两个人都说我是被你拐骗来的,又说我跟他们才是一对,死活不让我走,要我同他们回去。”小春说。 “你本来就是我的,别信他们!”云倾身子一僵,双臂收拢,狠狠搂紧怀里的人。“你只能留在我身边,不许和他们走!” “放心放心,我这不是待在你身边吗?”小春安抚似拍了拍云倾。 “是哪两个混帐?”云倾问。 “还会有谁,不就我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师兄,和你家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小四子。”小春说。 云倾眯着眼,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混帐——” 小春笑得眼都弯了,他道:“我只是失了忆,可不是成了傻瓜。大师兄谎话连篇连篇的兜,表情也是一等一的真切,偏偏我之前老被他要着玩,只要一见他就浑身发冷、汗毛直竖,连没了记忆也是一样,见他就像老鼠见着猫,一心一意只想赶快从他身边逃开。我说那失魂蛊落在我跟他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一整个没用起来。 至于小四子就更不用提了,想拿我当呆子耍,正巧小爷心情好,便把他耍了回去。他现下恐怕还满城满城地搜,找那赵小春的宝贝弟弟赵小猪哩!” 小春这番话是笑着说的,可云倾听得却握紧了拳头,指节霹雳啪啦地响,回荡在耳里怪吓人的。 “混帐——”云倾又是那般口气。 小春连忙抚了抚云倾的胸口,就怕他家云倾给气着了。“对对对,都是混帐。”他如是说道。 云倾低下头,拧着小春的下颚让他扬起脸来。 “嗯?”小春回望云倾,一双桃花眼眯眯地,眼里银光流转颇是动人,带着笑、回荡着温柔宠溺。 “给你两个选择,”云倾慢慢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失了抑扬顿挫,变得毫无起伏。“一是从今尔后没带近卫出门就不许出门;二是只要你出门便让我陪你出门。否则即便只是到前街张记买松子糖,也不准你去!” 他再也受不了这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不是失踪就是闯祸的举动,要有条千年乌金寒铁链,他绝对会拴在这人身上,叫他上哪儿都得捎上自己,永远都离不开自己。 “欸,你还真不放心我。”小春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爱人跟,和你不爱被人叫美人一样,都是有原因来着,绝非故意和你作对的。” “什么原因?”云倾问。 小春说:“小时那会儿我娘是湮波楼名妓,每日客人络绎不绝,加上我长得这般明眸皓齿活泼可爱、爹见爹疼、娘见娘爱,楼里的龟公见了我都还会流口水眼睛怎么都离不开。”他一边说一边比画,极尽夸张之能事。 云倾摸摸小春的脸、捏捏小春的手臂,若是自己,的确也会喜欢小春这模样。可认真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小春不停挤眉弄眼,这才晓得小春原来又在说胡话,他使劲地掐了小春的脸蛋一下,叫小春脸红了一小块。 “说正经的!”云倾怒道。 “欸欸欸,说说笑呗!”小春说。 “你明知道我都会认真听进去。”云倾回道。 小春笑了笑,云倾这番话他可受用了,心里头一甜,收起捉弄人的心思续道:“我娘她一是带着我不方便,二是不想让别的客人见着我,兴许又加上我当年那个王爷、如今这个皇帝爹的骚扰,所以从小到大我总是被一群丫鬟看着,关在春水阁里。就算偶尔能出门,也是前后左右护院围绕,中间夹着一个老鸨当奶妈看顾得牢。” 小春换了张苦脸再道:“后来遇着师父,被收进神仙谷,这几年自由自在惯了,可不想回到以前那种绑手绑脚的日子。成天被人跟着,到这里到那里都有人盯,简直和坐监差不多,快活不起来,我是真的不喜欢。 再者,还是那句话,若遇着我都打不过的人,你那些近卫跟着我叫做白白送死。反正无论如何,直着出去就会直着回来,绝不会横着来吓你。别为我担心,就算不是为我,为了你,我也会顾好自己。” 云倾身子突然又一僵,小春随即收了话,问道:“怎么?” “你……”云倾缓缓吐了口气,沉声道:“从现下起,不许你再动真气,这身功夫亦不许再用。” “为什么?”小春疑惑。 “那夜那混帐就曾警告过你不得再动武,为何你都没记在心里!?”云倾见小春还如厮懵懂莽撞,语气都急了起来。 “可谁又晓得他是不是动着什么歪念头。”小春说道:“你说过好几次他的话信不得,这回是怎了,竟听进了他的话?”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动武便是。不许使剑、不许提气、轻功也不行。”云倾凝视着小春的双眼,万分担忧。 “这不行那不许的,我这不成了废人来着?”小春歪着头,颇不以为然地道。 “有我在,你不会成废人的!”云倾死死将小春压进怀里,闷声道:“半个月,不,十天就好,给我十天,我会找出法子,到时候你爱怎么动便怎么动,可这十天内听我的,别用体内那些真气。那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嗯……”小春应了下来,顿了顿,抬头再道:“云倾,其实你知道兰罄在哪对不?” 云倾一僵,双臂勒紧小春。小春被搂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却从云倾的反应得知,这人的确晓得兰罄如今下落。 别动真气,兰罄也讲过这话,不过当时让体内的子蛊被兰罄身上的母蛊迷得七晕八素,自己也叫兰罄迷得飘忽飘忽地,才没将此言放在心上。 云倾这般叮嘱,极有可能是兰罄亲口告知,或是他从兰罄口中套问出来。而无论是哪一点,都代表兰罄正在他手里。 小春喉间哽着,几番想开口,却不晓得该再问云倾什么。 问云倾为什么要囚禁兰罄?抑或问云倾为何不告诉自己,兰罄就在他手中? 无论兰罄还是云倾,这两个人在他心中,份量绝对都是非常之重的。 他的大师兄…… 当年若非大师兄为师父带路,指引师父到刑场救他,他如今便无法在这里,遑论遇见云倾,让云倾爱上。 没有大师兄,便没有他。 他的命是大师兄给的。 所以他的大师兄,绝对不能有事。 小春浅浅叹了声,有些事还是必须做的。云倾却仿佛晓得他的决定般,将他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崁进身体里一般,不留一分一毫空隙。 “云倾……会疼……”小春喃喃道,想起今儿个还没吃药。 会疼……会疼……自己疼……云倾又何尝不疼…… 赵小春你这混帐最好赶紧想法子把同命蛊给解了,否则再让美人伤心,看我饶不饶你! 小春低低念着,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下) 第4章 章节字数:14638 更新时间:07-11-02 00:15 深夜时分,御花园以西的幽静一隅,灯烛在年久破败的窗纸之后,透出昏黄摇曳的微弱光芒。这命名为梧桐园,历代囚禁妃嫔皇子的僻静冷宫里,传来鞭子一甩又一甩的赫赫声响。 兰罄双手被铁链圈住,拉扯着身体高高吊起于横梁之下,沾着水的藤鞭抽过后稍做歇息,让底下受鞭的人将蔓延起的痛楚完全尝透,接着才又挥下第二鞭。 兰罄闷哼着,咬破了唇,嘴角却还是挂着冷笑。 他目光灼热地望着从自己受刑以来便一直坐在前头梨花椅上好整以暇喝着香茗的云倾,但云倾不开口,他也就不开口。 云倾身着月牙色绣金镶花素衫,外罩秋风白云同色披风,发以金银丝线混绕明玉冠挽起,两侧垂落一缕发丝。偶有风吹来,一身白衣清淡雅致,更添几许飘渺出尘的脱俗气息。 云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兰罄也没有,或说有的,也只一直以来挂在唇边那抹冷冷的笑容。 “东方……”兰罄先开口了。 兰罄沙哑干涩的嗓音完全失了以往那酥柔入骨的冷然魅态,却又多了点让人心神动摇的致命蛊惑。 他脸上有些血迹,沿着削尖的瓜子脸缓缓滑落,落到被打得碎散的黑绸之上,混杂了汗水血水又蜿蜒顺着薄薄的胸膛而下。 血水温柔和缓地沿着一道又一道艳色鞭痕,滑过碎了外衣亵裤隐晦露出大腿的肌肤,再沿着小腿慢慢滴落地上,汇聚成一股妖娆血泉。 兰罄唤着云倾姓名时,眼角勾魂似地扬起,执鞭之人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一身躁热,第二鞭下手更狠了去。 “嗯……”兰罄呻吟出声,听得云倾一愣。而后,兰罄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云倾拧眉。 “你今儿个一来就叫人猛招呼我,就不怕子母蛊连心,让小春知道你这般折腾我。莫非那小子又做了什么药,能断除连心之痛?”兰罄说。 云倾不回答兰罄的话,只是冷哼了声。 小春前阵子头疼得厉害,又受存于毒蛊内那四道强烈真气的影响,终日疼得死去活来地,睡也睡不安稳。幸好做出了祛痛丹来止了一切疼痛,这几日入睡时才少了几番扑腾。 自从那日由外头安然回来后,他便每日盯小春服下祛痛丹。 兰罄软硬不吃,既然小春不再感觉到痛,他也不怕,遂定了念头在兰罄身上用刑,无论如何都要逼问出拔蛊之法,否则只怕小春性命朝不保夕。 “这般盛情款待我,你说倘若小春发觉咱俩又不能好好相处……” “小春不会知道!”云倾喝断兰罄的话,怒道:“你若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便立刻将拔蛊之法说出。只要小春好了,我就派人将你送回乌衣教。你不见他,他不见你,此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小春绝不会知道。” “除非死……否则子蛊难以脱离宿主……”兰罄低低浅笑。“东方,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啊……” “如果再无方法救他,那我便先杀你,再取蛊!”云倾言语冷冽,毫无感情地说。 “母蛊宿主先亡则子蛊随即毙命……”兰罄笑得浑身颤抖,他瞥了眼云倾,看笑话似地望着他。“你还不明白吗?就算赵小春死,我也不一定会死,但我死,则赵小春一定会死……你啊……什么时候比那小子还不开窍了,这都不明白?” 云倾心头一跳捏碎了手中茶盏,碎片扎入手心当中,顿时鲜血直流。 “我不信。”云倾瞠目怒视兰罄。“他说过有毒药就会有解药,世间没一种毒解不了。同命蛊定有方法可拔,只是你拽着方法不说!你听着,倘若他死,我必叫你陪葬!他活不得,你也别想活!” 扔了那茶盏,云倾心烦地吼了声:“给我继续打!”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剧烈的疼痛仿佛没有尽头般,加诸在兰罄身上。 许久之后兰罄意识模糊,一桶冰冷的盐水泼上他的身,伤口仿佛火烧般刺痛,令他猛地再度清醒过来。 兰罄发现,这穿着白衣的人,正凝视着他。 云倾眼有些红,望着兰罄的伤口不知想着什么,突然间他摒退行刑者来到兰罄身前,嘎哑着声音道:“你以为你这就算疼了吗?你这回受的,还不止他当年在写意山庄上被司徒无涯折腾的十分之一。那时他一心一意的为你,想救你,带你回神仙谷去,可却因为你,被司徒无涯施以鞭行,皮开肉绽,浑身没一处好肉。他念着师门情谊,你却几番陷他险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舍得?” 兰罄一双眼眸暗了下来,淡淡地嘲讽道:“我不说过吗?你们越痛苦,我便越快活。没人要他为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摔下山崖,全身骨头几乎都碎了,虽然后来一块一块拼回来,可每逢刮风下雨便疼得无法入眠。”云倾望着兰罄,眼里窜起了怒火,说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昏迷了两年多的时间,我只要一想到他几次险险离我而去,便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剐了你的肉,一片一片扔给狗吃了。兰罄,你根本不值得他对你好!你活着,只会让他痛苦!” 兰罄凝视着云倾好一会儿,突然露出万分嘲讽的笑。“东方……你傻了吗……你和我同样的人来着……你让他受的……可不比我给他的少啊……”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即便是我自己!”云倾伸出手,冰凉的掌心覆盖在兰罄因伤而灼热的手腕上,眼里有一分狠绝。“我答应过他。” 兰罄笑、他看着眼前这人时老是想笑。 笑世间痴情多少人,却总遗忘他一份。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云倾直视兰罄道:“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为小春拔蛊。等他好了,在他见不着的地方,我给你我的这条命。” 兰罄怀疑自己听进了什么,他微微一震,脸上竟失了表情。 “我的命无关紧要,可他一定不能死。”云倾说。 兰罄静了好半晌,一会儿过后才轻轻地吐露言语。他说:“不……” 云倾皆目望他。 兰罄轻笑道:“我得不到的,凭什么他就可以得到。你要怨,就怨苍天无眼,不让他那会儿跳崖死了,偏偏又给你个希冀,最后却得让你心爱的人陪我一起死。我不会救他……我就是不会因你而救他……我偏让他陪我一起死,偏要他随我至地府阴司……东方啊东方……赵小春真是害惨你了,昔日你哪会说出这般肉麻兮兮的话来。你为了他,要把你的命给我?真是笑死我了……” 云倾站在兰罄面前,面对这个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劲敌,想起小春不在的那段时间里,这人偶尔露出的笑和此刻是完全不同。他不懂,为何那时笑容尚暖,此时却变得冰冷无比。 他的手贴在兰罄腕处,兰罄轻轻一震,闭起了双眼。 云倾送出内力,震碎兰罄两处腕骨,兰罄闷哼了声,挂起一抹苍白的笑。 他又缓缓将掌心覆盖于兰罄头顶百汇穴上,灌注内力游走兰罄体内筋络。 “我不能让你伤害小春。”云倾说。 “东方……倘若……”兰罄忍着剧痛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了几个字,又咬牙闭了起来,不再多做废话。明知道眼前这人不会将他的话听入耳里,也省得费那般力气。 兰罄晓得云倾接下来想做什么,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虽手脚受缚,但他仍凝神与云倾相拼。 两人瞬时身型静止不动,底下波涛汹涌。 云倾拼着先废了此人功力,虽子蛊无法根除,也得保全小春将来无忧的心思,不计任何后果,硬发出所有内力往兰罄丹田而去。 兰罄受制又外伤败身,几番下来饶是内力刚猛,也渐渐不敌。 兰罄倏地收回内力归于奇经八脉,云倾势如破竹直捣对方气海命脉,顿时一股强大的劲力从兰罄体内散出,轰地声竟将周围侍卫全数震开,掀起烟尘片片。 这一震,让云倾废了兰罄多年苦修而来的功力,让他失去武功成了一个废人。 兰罄喷了口血,溅在云倾素白长衫之上。他咳了几声,仍是那抹笑。“东方……你可真狠心……”兰罄佞声说道。 “你让他终身不能动武如同废人,我留你这身武功又有何用。”云倾低头望着衣襟上那道鲜红血渍,异常平静地说:“废了你,你也不能再伤他。” “哈……哈哈……”兰罄只是笑,笑道岔了气,又咳出一口血来。 “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我只想伤他……” 云倾没理会兰罄话中何意,只是缓声说着:“三天后我会再来,你最好想清楚怎么回答我。乌衣教没了你这个教主坐镇,早已大乱,八大门派暗中策划攻上燕荡山铲平乌衣教,而我,很乐意帮上这个忙。”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巾布擦了手,再道:“要对付你,有很多种方法。兰家的祖坟、你的妻子柳料峭、柳料峭的儿子,甚或再把你送给当朝皇帝,让你重温以前被老家伙囚禁时的日子,我都做得出来,你该晓得。” 云倾语调冷淡,仿佛事不关己般,话说得毫无顿挫。“你当年住的是长春宫是吧?那处还留着。鞭刑痛不着你,你便到那处去待着。在把你送给皇帝之前,我会先挑几个人先让你适应。” 兰罄的脸色在听见云倾后头那几句话时,有些惨白,但随即便回复过来,还是那抹嘲讽似的微笑。 “你可……别后悔……”兰罄说道。 “我不会后悔。”云倾望了兰罄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冷冷清清的宫邸,并没有将兰罄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入耳里。 对他而言,这天下间除了小春,再也没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兰罄什么也不是,对于此人,他不会心软。 只是出了冷宫,望进一片萧瑟凋零的林园,耳边突然回荡起一阵声音。 酥酥的,暖暖的,带了些笑意。 “我明日带株桃花让你看……叫眼儿媚来着……那姿态神采可像极了赵小春的眼……呵……知道你想他……我也挺想那笨蛋……” 那是,几年以前的事了。 当时也不知什么原因,他竟能与兰罄安然相处那么久。 或许是因为服了百忧解,或许是因为那是小春最后遗愿,或许因为再无什么好争,或许因为……兰罄……对他…… 不愿再想下去。 当风过耳边,往事如烟散去,他再度起步,不留恋过去。 这天安分守己待在端王府内,小春定着性子没往外跑,是等着百里七的消息,也是顺道静静想些事。 早上用过膳后经脉又爆岔走乱了糟,他睡醒时分明才服过药而已,却已然制不住这骤变。小春喃喃地说:“难办了……这事……” 祛痛丹不比寻常药,药都有三分毒,更何况祛痛丹让他落足了本,一日一颗已经是极限,再多,怕连这药人躯壳都会受不住,引致药效反噬内腑,令他早登极乐。 外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小春觉得有些冷。爬到屋顶上晒太阳,跟着服下这日的第二颗一点都不痛祛痛丹。 他眯了眯眼,有点累也有点困。知道自己还能撑一下,只是时间也不多了。 距离与七师兄分别也两三天,那皇宫地图一直都没来,小春不禁想七师兄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怎么音讯全无。 翻来覆去晒了会儿太阳,让前胸与后背暖了会儿,极其无聊的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休养几日,经脉也没日前那么虚了,遂兴冲冲掏出怀里手绢,将百里七腾在其上的回春功散功法门仔细演练一遍。 回春功一散,顿时身体从脑袋顶到脚底,每一块骨头都开始喀喀作响。那声音大到让小春心惊胆跳,更让他怀疑自己会因为不慎错估情况,而提早爆掉经脉魂归西天。 后来除了不停作响、脉相略微急促,眼前又黑了几黑之外,没其它变化。小春一直憋着的气这才喘出来,放下心头大石。 他想,回春功如此厉害能让人伸缩自如甚至返老还童,可这门功夫要使,必得付出相当代价。这每回运功散功时骨头都得一再挤压缩小、松开放大,那疼痛可比碎骨而后生,绝非普通人受得了的。 像他,他就一点都受不了了。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服下“一点都不痛”抵御奇疼,要不没个准备便散了功,肯定让他哭爹喊娘满地爬。 骨头声音响了好久,直到停歇时小春已经满头大汗。尽是冷汗,小春自己吓自己来着的。 抹了把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小春惊喜万分,伸伸手踢踢脚发觉已经是原先大小,再嗅了嗅身上味道没了奶味,揉了揉脸肉也少了,他乐得在屋顶上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迎着肃飒秋风,尽管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秋瑟的萧条景象,尽管蔽体衣物在身体猛然涨大后碎只剩一小块缠绕腰间,小春却像是沐浴在春风里一般全身舒坦,畅快莫名。 他忍不住对着空中大喝几声,而后猖狂地大笑了起来。 “奶奶个熊——爷爷我终于恢复成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了——哇哈哈哈哈——”他吼完又跳,震得琉璃瓦下的梁柱猛抖,灰尘掉了一堆。 乐够了,他砰地声往琉璃瓦倒下,从怀里掏出节甘草用力咬,咬得满嘴甜味。只是随后念头一转,注意力又回到蛊毒上。 幼时他在谷里习的是医术,医毒同源,习医就得热毒,毒物涉猎得多了,蛊毒这方面也识得一点。 同命蛊又叫失魂蛊,是麒鳞蛊的一种,由拇指般大小的负子蟾蜍练成。母蛊长成后喂以精血,便会由背上裂出子蛊。子蛊母蛊受天性相互吸引,植了子蛊的人无法抗拒母蛊,对母蛊痴迷不已,本性尽失。 这是因为子蛊带毒,一旦植入体内便会受毒压制遗忘前尘,忘了所有之后醒来第一眼见着母蛊宿主,从此天地再阔眼里也只容得对方一人。 心神受制之后,母蛊宿主要子蛊如何便能如何,杀人越货可行,交媾欢好亦为易事。 小春记得那时自己还曾啐道:“此蛊根本不该取名失魂蛊、同命蛊,叫失身蛊还差不多。”毒效功用如此明显,分明专用来让人失身的! 师父当年听他如此说,便对他解释道:这蛊是许久以前宫里传出,传闻几代前的皇帝喜欢上多情的江湖儿女,但偏偏两人立场不同又相互对立,最后费尽心思,才弄得这失魂蛊妄想控制那人。 皇帝算好了倘若那人妄加动武逃离,子蛊便会受其催动吸取那人内力,让那人成为废人。料定对方嗜武成痴不敢妄动,一辈子都得留在深宫内院。 可人心哪容得算计,皇帝低估对方意志之坚,那人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离开,结果一再反复动武脱逃的结果,陷入窠臼,子蛊吸尽宿主内力,宿主经脉衰竭而亡。 同命蛊取的是情人生同衾死同袭,互不分离的意味。 当年子蛊先亡,母蛊宿主的皇帝后来郁郁而终,同命蛊被封,从此失传,后来人虽闻蛊名,却始终得不到制蛊之法。 小春暗忖,这只臭虫子附身后,体内便多了四道不属于自己的猛烈真气,这些真气之强烈,摆明子蛊之前的宿主皆非寻常练武之人。 看来这大师兄不但寻得了失传的练蛊法,更将其中优点善加利用,让子蛊吸尽宿主功力后不至立即枯竭,还能继续转移到下个宿主身上,不断吸取更多功力,最后全归母蛊所有。 “奶奶的,这毒手谪仙的称号真不是白给,是人都不会想到能这么用,师兄脑袋里尽装些什么,脑筋居然能动到这上头来!”小春越想越是冷汗淋漓。 倘若他家大师兄真将这些高手功力尽数取回,从此以后不就称霸天下所向无敌? 想着想着,不免又想着那个沃灵仙。 沃灵仙突然叛教脱逃,细想起来该只是一个局。兰罄命沃灵仙假装叛教,引教内潜藏不动异心份子出来一网打尽,可后来兴许是发现沃灵仙也有那么点不对劲,干脆一起下手诛杀,而他则是倒霉碰上了乌衣教这场盛事,被挟怨种上同命蛊。 脑袋想得都要花了,这才探出点端倪。 小春狠狠咬碎那节甘草,全吞进肚子里。 兰罄没必要、也没兴趣对付他,那日他让那个奶娃娃引自己过去乌衣教分舵时,担忧的神情有几分真。 云倾这头则是关心则乱,胡乱将他家大师兄也当成搞鬼之人。 啧,现下也不知将大师兄关到哪里去了?照他们之前的恩怨纠葛,师兄落到云倾手里,还不被扒层皮。 搞不好还会切了四肢装进瓮里,用盐去渍…… “娘的,不想了!”小春大喊一声,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光在脑海里幻想那副场景,便叫他浑身发毛。 决定先解决身上这只虫子,小春到药房拣了些药材回云倾寝宫,沿着旁边走道进入浴池。云倾生性爱洁,寝宫旁建了条小道,床侧不远木门推开,直走便达沐浴净身之地。 其内浴池约有寝宫两倍大,四壁用玉璧镶嵌,脚底下踩的、头顶的全是磨得光滑的温润玉石。中间挖了个圆池,池下铺着的,是皓白剔透的羊脂暖玉,池上张着的,是深浅不一素白华盖。 而四周,再以纬幛重重迭迭,香雾氤氲,富丽豪华,气派非常。 水是带着甜味的温泉滑水,由景山引来,分别由两处管道进入池中,一冷一热,入了白玉池中便成恰到好处的温度,烫得人通体舒服。 原本宫廷习俗,侍女商会洒上丁香、桃花、梨花等等香料沐浴,只是后来一回云倾眼尖发现花瓣上竟有虫子爬,从此禁绝那些东西入他水池。 虽然云倾这浴池宽敞万分,可小春今日却没必要用上。他伸长脖子在雾气朦胧的大池子边的探来探去,最后找着角落边上的两个随侍侍女。 随后便是喊道:“两位姊姊能否帮我个忙,我要一个净身用的木盆,里头注满烈酒。” 侍女应声后没多久,木盆便给取来。 小春看那桶子之后愣了一下,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才让人拿了个小桶子过来。 “没再大一点的了吗?”他失笑。看眼前这个高度及腰而已,只能站着不能坐下,八成是个压酱菜的桶子。 “公子可是要沐浴?”侍女问着。 “嗯!”小春捏着下巴望望酱菜桶,又望望浴池。“可为难桶子太小,浴池又太大,就没一个刚好装得下几瓮酒,容得下我一人的澡盆吗?” 云倾入浴都是在这宽广的大池子里,寻常人家用的澡盆自然是不需准备,才打定主意自己外出买个回来洗时,却听见侍女说道:“公子无须担心,王府酒窖藏酒甚多,自可注得满浴池。” 侍女随即吩咐下去,木桶迅速移出,而后府内珍藏数十年的莲花酒一坛一坛地抬进来,封泥拍开便往池子里倒去。 池下柴薪不断烧热酒水,池子里热气蒸腾酒香扑鼻。小春站在池边光只是闻都有些茫茫然,没沾半滴都觉得有些醉了。 向对方道了声谢,小春随即将之前研好的皂角末、雄黄末、苦栋根皮、使君子等等具驱虫除恶功效的药草扔下。 再丢些桃子皮、桔子皮、最后加上他苦心收集而来千年难得一见,祛热解毒最有效,可惜长得十分丑的百年虾蟆王——三只。 而后搅了搅,让药材散开,叫池中酒水先行蒸煮,待他沐浴。 这时小春眼角余光瞥见那两名侍女走向前一步,见模样状似又要替他洗浴来着,遂连忙跳入水中,笑嘻嘻地朝对方道:“不用劳烦,我自己来便成了。有些地方自己洗才洗得干净,别人洗是洗不干净的。” 他这般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但每回入浴只要云倾不在,这两名侍女还是会向前服侍。不晓得这云倾是不是暗中偷看过他沐浴,知道他都是随便搓搓便上岸,这才吩咐人每当他洗澡便得上前帮忙把他洗干净。 小春一入水,原本挂在腰间的那块破布顿时水上漂。 两名侍女回到角落垂首站好,专注地看着地面。 小春拿起那块破布往自己身上招呼,边搓边揉边嘀咕道:“大男人洗个澡却叫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看着,这事也只有云倾习惯得了。” 难得浴池像个湖那么大,却没办法扑腾也没办法在水中翻滚,甚至连那些淫荡小曲调都唱不出来。 小春缩手缩脚地搓着身上的泥,浑身都埋在酒水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所有动作都在水底下完成。 侍女偷偷抬起头来瞄了小春一眼,刚好碰着小春偷偷往她们望去,双方视线相交碰地一声,又连忙移开视线。 靠在浴池畔搓着,酒气蒸腾,这些陈年老酒光是鼻间闻闻而已,便煞足醉人。 小春酒量本就出奇糟糕,如此泡没半刻,脑袋便开始不清楚,头重脚轻屁股坐不稳,晕呼晕呼地慢慢往下滑去。 云倾回来时,只见小春在池子里直点头,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单纯困了。 这些年的经历几乎要去小春大半条命,这人早不是当初晒得一身蜜色肌肤的少年。满室酒香惑人心智,云倾望着水中略嫌苍白的少年身躯,见他湿漉漉的黑发在水面上摇晃,消瘦的面容难掩病色,却又有那么一抹傲气存于其上,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为谁悖离自己意志的模样。 他的目光描绘着眼前人的面容,仍是飞扬跋扈的眉,睁开后流光满溢的眸,笑起来犹如春风般醺人的容颜,修长却结实柔韧的四肢。这样一个人,是他的、他的。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他会好好守着他。 云倾视线沿着小春俊朗的脸庞,扫过如浅染了胭脂而淡红的嘴唇,慢慢移至水底下裸露的身躯,由诱人的锁骨而下,茱萸、平坦的小腹、直至深埋在草丛中垂软沉睡的分身。 他感觉到喉头有些干涩,努力吞咽唾沫,眼珠子始终无法离开小春,只能这么绕着他转,感觉心里头因此人而兴起的强烈情感,或许叫做贪婪。 他贪婪地想将这人吞下肚,从头到尾,不留一丝给他人,不许任何人见着这人的模样。 小春睡得正香,没注意到有人正盯着他看。他越睡越往下,在水里摇摇晃晃地,是醉了也是困了,竟就这么滑入水里。灭顶之间他吓得七手八脚在水里划,浮起来了又安心坐下,坐着坐着睡着后没一会儿又滑入水里。 这几番反复间喝了好些酒,小春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整个人也更加茫茫然。 云倾走入池中抓着小春的胳臂,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没入水中的他拉起来,溺水的小春遇着浮木便攀了上去,八爪鱼似地巴着云倾不放,可等酒劲入脑,又缓缓从云倾身上掉了下来。 “池子里灌满酒做什么?”云倾揽住小春的腰,将他扣牢了。 小春听见云倾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这才发觉云倾不知何时竟到了他身边,还和他一样衣衫尽退全身赤裸。 小春对云倾那张虽然冰冷冷、却美到不可方物的面容露出傻傻的笑容,而后正色道:“雄黄、桃子皮和陈年烧刀子调成的子午驱毒酒,正午拿来洗浴是再好不过的了,不仅祛毒强身还兼驱蛊!” 未了,小春大大地打了个响亮亮的酒嗝。 跟着他又笑了笑,“可这王府里肯定没寻常人家在喝的烧刀子,所以我也没叫要,只请姊姊们帮我拿几坛啥都好的烈酒。” 云倾握着小春没半两肉的手腕,问:“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小春脑袋糊糊的,听不懂云倾讲什么。 “回到原来的模样,散功了?”云倾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方才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丝不挂的小春身上,静下心来才发觉小春已经和他同高。 “啊!”小春莫名其妙地大叫了声,而后道:“你今儿个怎么回来这么早?” 小春这声啊的太明显,呆子也知道这人在转移话题,云倾拧眉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正问你话。明明让你别动真气了,你为何又明知故犯。” “欸。”小春搔搔头,晃晃脑袋,还是有些晕。 “赵小春!”云倾语气不佳地吼着。只要牵扯到小春的事情,他怒火不但烧快,更烧得旺,这赵小春真是生来克他的。 小春眼神飘过来飘过去,醉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想不出可以搪塞云倾的借口。 他知道动气不好,但那五岁小娃的身躯他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赵小春堂堂七尺男子汉,将来理想是行医济世,百年以后让人当神那般拜的,这一直当个看起来就像还没断奶的娃娃哪成,用个娃娃身行走江湖替人看病,会被笑的! 云倾冷着张脸刚想开口,小春鼻间闻到一股味,凑到云倾胸前嗅了嗅。 “……”小春猛地抬头盯住云倾,眼神突如其来地亮了起来,问道:“你身上血腥味怎么这么浓?” “……”云倾质问的话在嘴里噎了住。 “你问我做什么散功?我还想问你这阵子怎么回事呢,嗝!”底气不足,酒嗝坏了严肃的逼问口吻,小春抿着嘴又打了个闷嗝,继续道:“说啊,你到底是去了哪里?早出晚归天亮回来就算了,今日居然还迟到正午才回来。知道你端王殿下事忙,可事忙正午回来也罢,干啥竟带着这么浓的血味归来。你是去杀人还是被人杀,伤了人还是被人伤?我赵小春这辈子最不爱见到的便是缺胳臂断手臂、血流成河的景象。你杀一个人容易,我救一个人却得花上十倍的努力……你这人真是……嗝!” “……”云倾闭紧了嘴,罕见地不说话。 忽然一阵震翅声传来,有只羽毛鲜红的鸟儿由寝宫外飞进浴池内,盘旋片刻,停些在小春纠结如稻草的头顶上。 “什么东西?”小春感觉动静,抬了抬眼。 “是只鸟。”云倾说。 巴掌大的小红鹂鸟踩了踩底下令它不舒服的稻草堆,而后歪着头与对面的冰美人云倾相望。 云倾正觉得奇怪想伸手抓鸟,红鹂却展开翅膀细细叫了一声。 原来是小春趁鸟不备,从后头扯住了它的尾巴将整只鸟给吊着拉了下来。 “小红!”小春惊喜地叫了一声,仿佛看见老朋友似地那般高兴。 跟着他也不管尾巴被揪着的红鹂在半空中如何扑腾,迳自捏住它的脚,拆下爪子上的信函展开阅读。 小红是小七养的信鸽,他以前在谷里见师父抓过一次。这鸟怪得很,哪里不停,就爱停人头顶上。搞得小七每次放信鸽回来,师父头顶上的毛就要掉上几根。 看着封简里画得又小又挤的皇宫地图,小春挑了挑眉,努力记下位置分布后张嘴将那片薄纸吞了,没等到云倾过来问,便双手撑住身子要往池上跃去。 云倾眼明手快随即把住小春的腰不让他逃脱,小春腰间的痒痒肉被抓,气岔了一下喷笑出来,手臂也软了,没了支撑,整个人便往后跌撞了去。 云倾贴向前来将小春拉入怀里,然而云倾一贴近,小春便又闻见云倾身上那血腥味。一想到那血腥味可能是兰罄的,小春心里就猛地揪了起来。 他不知道云倾是否真杀了兰罄,只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心里惦记着生死不明的人,小春心里着急,加上始作俑者一直靠近,他挣也挣不开,气着了,便拳打脚踢起来。 “赵小春你发什么疯?”云倾不明所以,只是不停挡着小春的招式。只守不攻。 “我发什么疯,我发什么疯你不知道吗?”小春越想越气,脑袋也越来越昏。 “我不知道!”云倾说。 小春瞥了眼池子旁的白色素衫,吼道:“你衣服上那血是不是兰罄的?” 云倾愣了愣。 “你把他关了起来,又对他用刑是不?”小春问。 云倾咬咬牙,别过脸道:“只有他晓得该如何解同命蛊,他伤你如此,我自不会放过他。” “他总是我大师兄啊!”小春气愤地道:“我这条命算是他的,他要怎样我都无所谓,就算他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小春这番话让云倾僵住,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心甘情愿为他死?你心甘情愿为他死,留我一人?”云倾越吼越大声。“你连命都可以给他,还说不喜欢他!” “不和你说了!反正同命蛊我总会想到办法,你别动他。他之前因为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过,如今只要稍微刺激很容易便会再犯病,放了他,这样对大家都好。”云倾声音一大,小春随即也压低嗓音忍了下来。 他和云倾两个人只要正在气头上,谁的话就都听不进去。 每回越吵,也只会火越旺而已。 小春跃上池边,想着先到别处静一静,否则两人继续这般吼下去,绝对会打起来。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赵小春,你究竟置我于何地!”云倾立即制止小春的举动,又将小春拖下水来,声音中饱含愤怒与焦急。 小春哪听得进去,他现下只想离开而已。两个人在水中扭打成一片,一举呼过来一拳又呼过去,与云倾几番纠缠混斗。 云倾抓着小春的肩想把小春往自己怀里塞去,克制住小春的串脚。 小春一滑挣脱云倾桎梏,劈手往云倾颈项而去。 云倾猛地施力隔开小春的手,震得小春双臂发嘛,随即又钳制住小春双手,牢牢将他扣住。 小春想这云倾还和他动真格的,不过手没了、还有脚,他气极了也没想到后果,膝盖用力一抬、狠很往上一撞,跟着听得云倾闷哼了声,整张漂亮的脸蛋扭曲到一个不行,缓缓弯下腰去。 “呃……”云倾那声闷哼像朗日晴空突然打了个旱天雷,猛地将小春神智完全震回。他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是背脊冷汗直直流,额头上汗珠滴滴落。 奶奶的……他居然踢中了云倾的子孙根…… 奶奶的……还用了十成十的力…… 奶奶的……这回那生孩子用的东西不废八成也给撞歪了…… 云倾越蹲越下去,因剧烈疼痛而流出的冷汗大滴小滴地落,整个人几乎都埋到水里头了。 小春猛地哆嗦了下,七手八脚地爬出浴池,光着屁股往外狂冲。 “赵小春,不许走……”云倾咬牙喊着。 小春跑得极快,一溜烟便不见人影。云倾心里又慌又乱,堵得厉害,急忙跨步便想追上,无奈小春那脚实在踢得太重,他不仅困难到连腰都直不起来,更是举步维艰,动弹不得。 云倾不知道小春为何急于离开,莫不是伤了他后趁他无力反击,便要离开端王府寻兰罄那混账去,以后或许、以后或许再不回来见他了! 一想到此,云倾便慌了。 “赵小春,你敢给我走看看!”云倾即便弯着腰,言语间的威胁失了点魄力,可却仍放声大吼道:“赵小春你这混账,你敢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到你!别想要和兰罄双宿双栖,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不许你和那混账在一起。赵小春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赵小春回来了、赵小春回来了!”小春满头大汗光着身子捧着一个紫色药瓶从外头再度奔回。 他迅速跳入水中拔开塞子,急忙忙地倒了颗药丸给云倾服下。 “这这这、”小春结巴道:“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一点都不痛祛痛丹’,服下后立即见效,不管你是跌打损伤刀伤剑伤,还是净身当公公公公公那么伤,只要一小颗,包管你药到痛除,一点都不痛痛痛痛……” 小春抖着声音说:“我我我、是给你拿药去,不是踢坏了你就忙着逃命,伤在你身痛在在在我心啊!况且你痛成这样,我心痛都来不及了,哪还会跑跑跑跑跑呢!” 小春霹雳啪啦讲话兼结巴,好不容易才解释完,随即望着云倾小心翼翼地又问:“云云云倾,你还痛不痛?” 云倾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可没开口讲话。 小春紧张地道:“要不、要不我帮你揉揉好了,揉揉揉揉揉,就不会那么痛了!” 讲到最后小春都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平静下来。 自己这结结巴巴的真不像样,每回一遇上云倾的事情,他总是一团糟,脑子进水兼进酒,糊成一团。 小春紧张地将手掌覆盖在云倾的伤处上,轻轻地动了动、揉了揉。 “还痛吗?”小春抬头望着云倾,担心地问着。“嗝!” “……”云倾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春。 池间酒气弥漫,方才云倾痛得脸都扭了,吓得小春一劲地往外冲拿药去。如今酒气上涌迷得他晕呼晕呼,眼里的云倾一个头便成了两个,还不停地打转,转得他头都晕了。 “云倾……你好歹出个声……”小春说了句。“嗝!”这么静悄悄地不讲话,也不知是疼还是不疼,他哪放得下心啊! 然而便在这时,他诡异地感觉到云倾水底下被他心疼地揉着的那部分,愈来愈发肿胀了。 “呃……”小春脑袋不太清楚,只觉得奇怪。低下头望进水里,池面上水波荡漾,而他眼里模糊。 小春轻轻捏了捏,问道:“怎么肿了?还是很痛吗?” 随后小春听得云倾闷哼一声,还哼得挺……呃…… 愉悦?好象不是…… 爽快?好象也不是…… 正当小春被酒弄糊了的脑袋使劲地想着这声音该算什么来着的时候,云倾整个人却慢慢贴了上来。 “嗯?”小春问着。 “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云倾说。 “嗯……”小春努力地。 方才那番无理取闹是自己不对。云倾毕竟也是心里有他才容不下自己嘴里喊出别人的名字,其实他都明白的,云倾这是一再让他,而他却一再让云倾伤心。 小春低声道:“别气……你也知道我心里头只有你一个,断不会同兰罄走的。若有什么意外,也都是这同命蛊搞的鬼……瞧我这回竟与你吵了起来,这看来看去也是同命蛊的影响,才让我一心向着兰罄,决不是不把你放心上。” 他把错全推给臭虫子,虽然说自己本来就容易冲动,和云倾拌嘴也非一天两天的事了。 云倾静了半晌,那双冰晶般清澈的眸子看得小春心虚不已。 后来看到气终于消了,云倾把小春的手拉来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在小春额间落下一吻,而后又离开。 小春歪着头看云倾,动作如同方才那只红鹂鸟般带了点天真。 云倾吻上小春的嘴唇,亲着亲着,又有些愤恨地想起小春这些年光是身子板往上抽,几乎和他一样高了,可肉却半两也没增多,骨头磕得人更痛了。 都是那该死的混账兰罄,若非他小春哪会弄成今日这样。 胸口一阵一阵地痛着,让云倾想起自己这条命是小春用心窍灵血换来的,如果可以他宁愿把那能解世间所有无解之毒的紫血还回去,也不想小春日复一日逐渐衰弱,徒剩一身单薄。 缓缓吻着,渐渐动情,云倾每回只要一碰小春便会如此,本来极为讨厌的虫子落到了小春体内,便叫他整个漠视了去。 小春身上的都是好的、小春身上的都是香的。带着药味而且干干净净,他一点都不会感到恶心,丝毫也不会厌恶。 云倾抬起小春的膝盖,让小春靠在水池边缘,双脚悬空离开水面。 灼热的欲望从分得大开的臀间冲了进去,小春被云倾专注的眼神迷得晕呼呼的,当下只感觉稍微不适,低低哼了一声。 直到云倾摆动着深深地抽插,小春才被云倾所带来的激烈快感所惊醒。 直接的进入,强烈的冲击,没一会儿小春便拧起了眉,咬牙忍着一波又一波的快感。服药后疼痛皆无,云倾一入一出带来的只有纯粹的愉悦,然而这些却比以前那些既痛又舒服的感觉更难忍耐。 云倾深入时,小春被架在他腰际的膝盖便会晃动,让脚掌没入水里;云倾退出时,甬道灼热地收缩着,脚板痉挛情不自禁地扬起,掠过水面溅起水花。 一动、一动、又一动,这或许是这满池酒气让人失了理智,云倾进出的动作前所未有地猛烈,偏偏两人又失去痛觉,只有快感驰骋。 小春没开口喊疼喊停,云倾也就撞得越激烈。 “啊……”小春低低地喊了声,在池畔水声激荡中,那细如蚊蚋的声响几乎被掩盖过去。 云倾咬上小春的嘴唇,在那上头啃噬着。 小春感觉体内真气因这剧烈情事又开始波动,眼前黑了一下随即闪过光明,大腿渐渐也盘不住云倾的腰,缓缓往下滑去。 察觉小春脱力,云倾干脆将他的双腿抬到自己肩上,动作停歇后再继续,却比之前猛烈。 小春被摆弄顶撞得几乎不能呼吸,一口气堵在胸口里,眼前黑的白的一直闪,明明就要晕过去却又因为药效而维持着些许清明。 小春觉得这是个折磨,就好象行刑时刽子手那刀磨啊磨拉啊拉,像锯子般的使,却不给人一个痛快。 是说,锯子再怎么拉来拉去,也没办法把他整治得这样不停哼哼浑身颤抖的。 就当小春这般想的时候,绝顶的快感宛若一根针,从头顶灌入直至脚底,而后在体内整个炸了开来。 他仰头呻吟出声,声音大了,响在云倾耳畔。 云倾猛地一冲撞入小春深处,**在内部喷洒出来,小春像是给烫着了般耐不住尖叫了声,身躯整个蜷曲。 小春身体细细痉挛,微微的收缩激起了云倾仍埋在他身体里未曾疲软的欲望。 云倾凝视着小春的脸,动情时春情荡漾,丝丝惑人心弦的媚与欲尽写在眼底眉梢。别样的风情别样的神态,不再是寻常时候的洒脱不羁,而是难耐情潮的蹙眉与压抑。 “小春……叫我的名字。” 云倾吻着小春的眼,兴起下一波攻势,动得缓慢而温柔。 “云……云倾……嗝……啊……”小春内壁痉挛,加上连续的酒嗝打到他差点岔气,为了避免下一刻又受不住地叫出声,随即咬上云倾肩头。 “唔……”云倾突如其来被小春这么一咬,加上深埋在里头的性器感觉灼热的内部紧紧一缩细细颤抖,竟克制不住随着小春射了出来。 小春咯咯笑了两声,说道:“你莫非是肾气虚损精门失控,要不怎么动两下就出来了。相公我开方帮你补一下好不,相公当神医,医术很……灵的……啊……”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下) 第5章 章节字数:9898 更新时间:07-11-02 00:15 不待小春废话完毕,云倾又是一阵抽插,食指沿着洞口硬挤了进去,小春被一再进出早已麻痹,直到体内那点被施以不轻不重却足以折磨死人的力道时,才猛地颤抖起来。 “你……你……你……嗝!”小春你了半天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那么一大根插进去了还嫌不够,又伸进手指,这么弄法,他这屁股肯定裂开了。 小春气岔了,左摇又扭想摆脱对方,哪料却使得云倾猛吸气,一轮又一轮埋首进攻不已。 到最后无力抵抗,小春做罢。他身体一摊双手一放整个人装死尸往后倒去,云倾高兴怎么弄就怎么弄、想弄多久就弄多久,他放弃挣扎了。 水波荡漾间,池面上飘浮着的药材在这两人周围来回拍动着。 装死中的小春突然感觉云倾低叫了声整个人一抖,竟早早便泄精在他的体内。 “咦……”小春眼皮努力睁开一眯眯。 云倾恨恨低吼着:“你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入浴池里?” 小春低头—望,这才见到云倾身旁因来回激荡的水波而下断打着圈圈转的,竟是他用来入药洗浴的百年虾蟆王,而且一共有三只。 尚不待晕呼中的小春作答,被翻肚虾蟆王吓着的云倾倏地抱着他,从浴池中仓惶跳离。 “换上清水!”云倾在浴场内大吼。 他要重新再洗一次! 天黑了…… 当皮都被洗皱的小春让云倾从池子里捞起,擦干放到床铺上时,他的眼皮累得不停打架,只差那么一点便要合上。 可是不行、不行,赵小春你千万不能睡,睡了大师兄就必死无疑了。 小春嘴里喃喃念着,声音糊成一片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七师兄千辛万苦差小红送来地图,可他偏在喝醉酒的情形下背了它。 从他几次喝酒忘事的经验来看,这回即使再困,也不能沾床就睡,否则一觉醒来,绝对什么都会不记得,连地图之事也会忘光。 云倾正慢条斯理地整着亵衣,小春伸手往床褥底下掏啊掏,掏出一包他整理好的小行囊。 打开包袱拣了几个药瓶几块令牌,疑惑地瞪着一金一银一木头的牌子看了老半天,混沌未明的脑袋这才想起金的是皇帝爹给他的免死金牌,银的是皇帝爹给他的通行腰牌,木头的则是进出神仙谷的乌木令。 当年神仙谷彼云倾大闹一场后从南方北移,守着神仙谷出入口的药彘也一起被移了过来。那些药彘可凶狠,若没这牌子做辨识,饶是他走进谷里,脑袋也会即刻被咬下来。 嗯,接大师兄回谷需要它,一起带着了。 小春喜孜孜地捧着一堆东西光着屁股就要往外走,云倾连忙又将他拉回来。 “你这是干嘛?”云倾红着脸问。 因为在热水中泡得过酒,现下气血上涌,脸都是热的。云倾本想说抱着小春睡一觉,休息片刻,哪料却见小春颠着步伐醉醺醺地往外跑,不知又要往哪里去。 “嗯?我爹……”小春眨了眨眼,顺口诌道:“我爹想我……不,我想我爹了……所以要入宫去看看他……” “你要这样入宫?”云倾扫了小春一眼。 小春顺着云倾的目光低头一看,轻轻“啊”了一声,笑了起来:“还在奇怪天怎么突然变凉了,原来是没穿好衣裳,难怪有些冷。” 小春说着放下怀里东西,找来件太监服穿上。 想当初认回个皇帝老爹后,小春拿了他爹给的令牌佯装成小太监,每回进宫都是靠这腰牌走得大摇大摆地。宫里的人还在奇怪他这张新面孔是从哪里冒出来,又如何得了皇帝的宠,议论纷纷个不停。 不过叫皇宫的地方本来就多秘密,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他还是一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从来也没人敢跑到他眼前来问他是那个宫那个殿出来的。 云倾系上衣带,手指微微停顿一下,心里盘算老把小春在家里也不成,反正敬王那厮被他下放赈灾除疫了,小春暂时没有危险,让他去透透气也好。 云倾替小春将瓶瓶罐罐塞入怀里,说道:“叫近卫送你进去,天色已晚,不许待太久,早去早回。” 小春没料云倾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是点头如捣蒜,一劲地说:“绝对绝对,喝杯茶撒个尿,很快很快,一下子就回。” “嗯。”云倾对小春过于粗鄙的回话内容倒是没反应。 他招来近卫十二名,看小春见着这么多人后,惊讶得眼睛瞪到比牛还大,被逗得笑了声,随后挥袖让人送小春人宫。 顺顺利利到了皇宫,大明门外亮过腰牌,小春一溜烟便跑了个不见人影,将十二名近卫甩在后头。 他驾着轻功跃上屋脊,回想七师兄给他的那张图上点出的几个可能囚禁兰罄的地点,一处一处寻。 时间并不充裕,摆脱近卫的事很快便会传回云倾那里,云倾立刻便会赶来。 小春求神拜佛自己能够在云倾赶到前先把大师兄救出去,要不被抓着,那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地牢……”晃了一圈。“没有……”而且又脏又臭还有一股霉味。 “冷宫……”伸长脖子偷看了半天,只有几个白发苍苍的宫女在嗑瓜子闲聊。“没有……”聊得还真开心。 “御书房后头的密室……”小春沿着墙缓慢挪动,突然房里头传来声音,让他一僵。有人!他闭气凝神仔细听。 “端王与敬王也太过放肆,朝堂之上竟无视皇上,当场决策朝政,简直是罪无可恕!臣该死,这几年虽极力消除端王与敬王党羽,却始终无法将这两党势力从朝堂上根除。皇上……您将此重责大任交托给臣,臣却辜负皇上的期待,臣万死下能辞其咎!”声若洪钟的男子嗓音从御书房里传出。